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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吹不老我的思念忆父亲右派帽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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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柯柯

“毛节初(我父亲)…………浙江省奉化县人…………”

在尘封的文稿和信件堆里,一份用铅字排版,油墨打印的《中共兰石厂委员会文件》的红头文件开头的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文稿纸张已泛*,皱巴陈旧。文件标题是“关于改正毛节初同志被错划为右派的决定”,这份编号“*委发()29号”的文件,发文于一九七九年三月九日。

我急迫了解结论,便先阅读后半部的复查意见。厂*委的纠错定论是:“毛节初同志由于对一九五六年工资改革有看法,在鸣放中对厂劳资科长等个别领导提些意见和批评,对厂*委一些具体工作提出意见,提时有些尖锐,但根本立场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和*的领导。”依据上述定论,经厂*委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三日会议讨论,对父亲一九五七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决定予以改正,并撤销一九五八年三月兰石厂*委给予父亲撤销职务,降薪四级处分决定,恢复*治名誉和原职务,恢复原工资待遇。

文件提到父亲被错划为右派的根据,共四条:“1、攻击工资*策,说我们工资*策,不是按劳付酬,而是看人给酬对劳资科长赵某某有意见写了大字报;2、否认我们德才兼备的干部*策。说提技术干部时德才兼备不应绝对化,德应适应社会发展要求,一般的水平就行了,技术人员的工资应由工程师来评;3、离间*群关系,丑化领导和积极分子,说*委作报告,*员在前边,团员在中间,群众在后边,根本不愿听说我们科的领导是嘴尖皮厚腹中空,领导不应包庇被批评的科长过关;4、污蔑整风运动,说树老不怕狂风——不会摇,堤高不怕细雨——不会塌主张粗风暴雨,要求撤严某某、赵某某科长的职。叫他们考虑一下,为人民做了哪些工作。”于是,兰州市委于一九五七年十月批准父亲为一般右派,随后,兰石厂*委于一九五八年三月做出撤销父亲原有职务,降薪四级的决定。

父亲于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六日表达了“同意组织的上述结论”的态度,也作为文件的组成部分(文件中错别字我作了改正)。尘埃算是落定,父亲如释重负,他终于放下背负了二十二年的精神包袱。

往事行远,雲烟散尽。但父亲“右派帽子”下的生活、工作场景,总会浮现在我脑海…………

生活——茹苦含辛

从我爷爷和母亲时常念叨的信息里知道,父亲少小离开家乡——奉化溪口,之后在宁波、杭州读书,直至参加工作。解放初,父亲出差甘肃玉门,他有针对性地学习、了解和掌握与石油钻采机械有关的知识信息和技术资料。那时候,老百姓把钉子叫“洋钉”、火柴叫“洋火”、蜡烛叫“洋蜡”,我国机械制造业发展状况可见一斑。河西走廊之行,使父亲对当时戈壁沙滩的凄凉和大漠孤烟的悲壮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认识。父亲不止一次与我回忆他当时的亲身感受,即“早穿棉衣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戈壁滩上环境的恶劣程度是刮起风来铺天盖地,风吹石头跑,沙石粒飞打在脸上生疼。

图片:风华正茂,支援大西北建设的父母亲

图片:甘肃河西走廊冬日雪景

国家“一五”(年-年)计划实施,由前苏联援建的在全国布点的个重点项目里,在兰州筹建的是石油钻采机械制造企业和石油炼化企业,需要在全国动员、组织、招纳工程技术人员。父亲一腔热血,积极响应并踊跃报名,获得批准后才告诉我爷爷(爷爷抗战时到过兰州)和我外公并我母亲,得到他们的鼓励和支持。但我外公在信中特别提醒我父母,你们已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选择了自己的事业,尊重你们。但你们要充分做好应对大西北环境艰苦、生态恶劣的思想准备。由此,我父亲成为了那个时代国家一直引以为傲的,被称为是我国石油钻采机械制造领域里的独生子——兰州石油化工机械制造厂的筹备建设者之一(当时包括苏联专家在内,筹建人员不足百人)。

青年时的父亲,头脑灵活,有抱负,有理想。从杭州到达兰州,他来不及掸掉一路的风尘,便与苏联专家和国内学者一起搭起帐篷。在荒芜、贫瘠、干旱的土地上制定规划,设计图纸(当时的厂区、福利区没有任何基础设施,望眼坟茔满目,夜晚野狼出没)。从筹建兰州石油化工机械厂伊始,到研发制造出合格的石油钻采机械,几多艰辛,全凭爱国红心。然而,历史喜欢开玩笑。年*号召“大鸣大放”在一次讨论中,与会领导建议让有文化的父亲做记录,并整理归纳,统一汇报。不料祸从天降,罪由口出。不谙世事的父亲因言获罪,“一腔热血”换得“右派帽子”。

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

父亲学习的是理工科专业,但吹拉弹唱跳,他样样喜欢。母亲说,在杭州读书期间,父亲是学校里的活跃分子。

在困难的年前后,我已有了模糊记忆。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屋内取暖依赖小煤炉,我发现温腾腾的炉盘上掉落一小节焦黑的带鱼脊骨,急忙抓起,放入嘴中,从咀嚼到吞咽,过程很短,但香酥之味至今难忘。那时候,粮食及副食品供应紧张,一日三餐要计算定量,父亲为此专门自制了一杆盘秤(那时外婆来兰州照顾我,她不知道杠杆原理,总夸我父亲聪明),有效避免了“寅吃卯粮”的情况。为了补充食物不足,父亲在楼下开垦过荒地,播种莲花菜、胡萝卜等,我记得有收成,蔬菜都是蒸熟后不放盐当主食充饥。

图片:茫茫祁连雪山

父亲的求知欲强烈,他阅读的书籍多与机械设计有关。业余时间他会看些苏联影片,他订阅电影杂志,也多是介绍苏联作品。父亲尤爱摄影,并自己冲印,我很小就在暗房里充当助手。困难时期,父亲给家里添置的最高档的家电是一台电子管收音机。那是雪花飞舞的寒冬之夜,我家窗外,一幢幢三层高的苏式建筑,厨房窗户玻璃满是雾气,流淌的气水眼泪似的,橘*色灯光暗暗的,父亲怀抱着一个纸箱进屋,他摘掉帽子,解开围巾,把沾满雪花的棉衣挂在门背后的钉子上,顾不得吃饭就急不可待地打开纸箱,捧出收音机,在方桌上调试波段和频道。我兴奋地站在旁边,好奇地想着,这收音机里面的人儿,有男有女,说话唱歌,讲解故事,他们是怎样进入到收音机里的呢……十多年里,每天清晨,父亲都打开收音机,收听早间新闻,这也是我起床的信号。文革时期,我学会不少京剧样板戏里的唱词,基本上都从这架收音机里获得。

图片:鸟瞰西部山村、田野

父亲对围棋更是酷爱,其水平在总厂名列前茅。我对常与他对弈的两位棋友有深刻印象。一位是厂里的总工程师,记忆中他姓钱。那时他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瘦高个、略驼背,言语不多,表情严肃,举手投足慢条斯理,有老态的样子。他总是在星期天早上的九点多钟敲门,然后与父亲对弈,切磋至午后方散,母亲到午时会下两碗蛋花面作为午餐。钱总工的棋瘾大,特别在乎输赢,下棋时的精力投入、专注程度令人钦佩。我无所事事,喜欢端个板凳坐在一边观棋。有一次棋至中盘,双方胜负难分。突然,父亲在边角处将钱总工来不及补子的一“眼”破掉,局势骤变,经过几番做劫、打劫,钱总工“劫材用尽”至“劫尽棋亡”时,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夹子的手颤颤巍巍,欲落子又止,止后又欲落,又三两步,父亲落下一子,嘴里道,提!钱总工倏地弓腰站起,一只手按住父亲准备提子的手(他毫无知觉地放出一个响屁,我暗笑了很多年),以浓重的吴语说,哎哎哎,侬慢慢交!慢慢交!让我再好好交相相看!另一只手迅速从棋盘上“拔”去先前落下的黑白棋子各六七粒,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父亲嫣然一笑,两人接着对弈。

我对父亲的另一位棋友印象更深,他的名字叫朱松涛,我一直称他朱叔叔。父亲与朱叔叔年纪相当,早期在一个科室做设计。父亲刚错划右派时,多数人要躲避嫌疑,划清界限。而朱叔叔却在某个夜晚,悄悄敲门进来,劝解和安慰父亲,在精神上予以鼓励。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父母亲在我略微懂事后常提此事,颇有感慨。在批斗形势不那么严峻时,朱叔叔一家成为我家常客,他自己更是常来家里与父亲下棋,他俩棋逢对手,输赢大都以目计算,一盘棋下完,在意犹未尽时会复盘研讨,总结各自的高招和损招,之后相对一笑。我是在观棋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围棋,朱叔叔发现后也会让我数子娱乐一下,一般对弈四分之一盘后做个小结,教我一点布局、打劫和计算等技巧。慢慢我有了围棋的兴趣,便注重理论知识学习,最先翻看父亲手边的吴清源、加藤正夫的棋书、棋谱,后来又寻找到武宫正树、小林光一、藤泽秀行等老一辈日本九段棋手的著作阅读。记得我青年阶段也有几次和父亲切磋,偶然也有获胜,父亲会开心一笑。不过,因工作关系,我的棋艺最终没有长进。

图片:父亲尤为喜爱的围棋运动

朱叔叔对我的帮助更主要是做人方面,他以身说教,告诉我人生需要勤奋和努力。朱叔叔的老家在河南农村,家境不算很好,生活维艰。但他勤奋好学,用知识改变了命运。青年时代的他,认真准备并参加了高考,等待通知的过程让他忐忑不安。成绩下来后,他说他从最后的名字往前看,眼看接近第一还没有他的名字,在心理即将崩溃的时候,发现第一名是他自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他赴西安读书,毕业后分配在兰石厂工作。他的亲身经历给了我极大鼓励。

一九七四年初夏,我确定去甘南卓尼插队。出发前,朱叔叔在家为我饯行,主菜是一碗切成麻将块大小的红烧肉,叔侄俩人对坐,他为我斟上一玻璃杯酒(我已经忘记什么酒),然后给自己斟满。我羞涩地举杯相碰,陌生而不自然的动作。他对孩子般絮絮叨叨的叮嘱。他不善饮酒,我也初尝酒味,很快就是吃饭。主食大米饭(那时定量供应大米,每人每月两斤)他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让我多吃,红烧肉肥而不腻,味道喷香。席间,他又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三十元(那时平均每人月薪四五十元)钱放在我手中说,你自己去买一些要出门的生活用品吧,接着又拿出一把崭新的*色竹骨架的油布雨伞说,甘南比兰州要潮湿,雨水会多,你带去会用得着。

在生活困难的年月,父母亲相继患上肝炎。母亲由急性肝炎转为慢性肝炎,早期肝硬化后,身体一直瘦弱,健康状况不好。有一天父亲从“投机倒把”的农民手里买来一只老母鸡,准备熬汤给母亲补身体。不料宰杀前发现是只“抱窝”鸡,进退两难时,母亲说,家里还有点肉票,去买些鸡蛋,干脆孵小鸡算了!于是买蛋,制作鸡窝,我们在家孵起了小鸡。母亲说,需要二十一天的时间,我就掐着指头算日子。那段时间,父母亲每天晚上会在灯泡下照鸡蛋,把有阴影的蛋变放回到母鸡腹下,阴影日渐增大,最终留下的蛋有十来枚。

二十一天终于来到,恰逢是周日。清晨,我隐约听见从母鸡身下传出的微弱的叽叽声,急忙呼唤父母一起听,果然,我们都兴奋了。母鸡更是激动地站起来又卧下,卧下了又站起,把脑袋勾在腹下神色不定,它知道宝贝们即将来临。一枚蛋滚出母鸡腹下,壳破处一个尖尖的小*嘴还在使劲地啄壳,我想动手帮忙,母亲说不可以。须臾,蛋壳一分为二,一只湿漉漉的小鸡仔跌跌撞撞欲站立,接着又有一只,须臾,啼叫声此起彼伏…………

小鸡在母鸡的呵护下长出羽毛,我每天放学后会抱着纸箱下楼,让小鸡晒太阳,母鸡跟在身后走。彼时兰州天空上常有老鹰翱翔。发现老鹰俯冲时,母鸡会呼唤小鸡跑到我身边,它半蹲着撑开翅膀,小鸡争先恐后地钻入腹下。小鸡长得快,与我相识了。每当放学回家在院里相遇时,我总会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它们像孩童般连飞带跑,迅速围在我的身边,那情景现在想来都很感动。当我再一次亲历母鸡孵小鸡的过程,是在溪口东山我外婆身边读书时的事情了。

少小离家,父亲在兰州生活了四十年,但饮食习惯不好改变。父亲吃以玉米粉为主食会胃酸,面粉凑活着吃,他喜欢大米饭。粮食定量供应时期,兰州每人每月供应两斤大米,父亲常常星期天“进城”去悦宾楼点两个素菜,特意多买几碗大米饭,先吃饱,再装满两饭盒回家。平反后,父亲享受国家照顾南方籍知识分子优惠*策,他的细粮指标可以购买十斤大米,由此,每月能多吃几顿米饭。

劳动——于无声处

父亲的职业是机械设计,主要针对石油钻采设备的井架和平台,他和图纸打了一辈子交道。父亲绘制的图纸不计其数,他出图干净利落,少有橡皮涂擦的痕迹;他蕴含在设计中的科学构想,精准计算,都经得住实践检验;他留在图纸上清晰的线条,娟秀的仿宋体字迹,体现的是宁静、严谨、认真的做事态度。

图片:父亲工作用书

父亲告诉我,他们刚到兰州时,马路上汽车罕见,马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兰州城市仅限城墙内的几平方公里,二层高楼都很难见到。兰石厂选址远离城里八九公里,属于荒郊野外。因气候干燥,到处是面粉般细腻的尘土,人过之处,跟身飞扬。

图片:父亲的参考工具书籍

兰石厂建设依照苏联图纸设计。数百公顷土地上布局生产区和福利区,医院、幼儿园、中小学校、技工学校,还有单身宿舍、职工食堂、粮店、菜店、百货店、俱乐部、灯光球场、锅炉房、洗澡堂、理发师等,可谓一应俱全。企业辉煌时职工数以万计,连带家属超过十余万,俨然是个小社会。

父亲的不少设计是利用休息时间在家中完成。那时半夜三更醒来,我睡眼惺忪地看见父亲在报纸遮掩下的灯光中,聚精会神地画图。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技术人员做设计时的条件很简陋,像父亲的绘图工具就极为简单。案子上的一块图版,图版下的一把丁字尺,另有一副三四十公分大小的三角尺,一盒圆规(后来父亲送给我了),几只软硬不同的中华牌铅笔,还有他读书时用过的计算尺及橡皮,小刀,图钉等辅助用品。案子上还有一些工具书,像数学参数换算表,数据换算表,零配件的国家标准化数据等,已经金属材料在不同环境下要承受的热力、压力、引力、扭力等力学换算依据,一张张蓝图在这种条件下,从父亲的笔下绘出,再进入制造环节,最后结出生产力进步的果实。

图片:父亲的专业书籍和技术资料

兰石厂筹建的初期,生产力水平低下,工作环境艰苦,仅就生产物质的装卸、搬运方面,人力为多,吊装设备简易且承重有限。父亲着手对吊装设备的改进和提高,兰石厂启用的第一台门式起重机(龙门吊)是父亲设计。貌似“龙门”的铁架能够在很长的轨道上前后行走,吊钩则可以左右和上下移动,吊装设备能够覆盖广泛的区域,它的起吊力量大,操作安全,运行平稳,工作区域广,工作效率高的优势很快展现,并在货物转运场迅速推广。之后,经过不断革新,技术运用到生产车间。

图片:暮色下的河西玉门服务区

父亲原是研究所设计人员,划为右派后便不断变更工作。记得在我学龄前的一天下午,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厂里上班。厂区很大,除有生产石油钻机设备和炼化设备的分厂外,还有铸钢、铸铁、段热、精铸、橡胶、制氧、供热、运输(包括火车会让站)等很多配套车间,是完整的石油钻采机械生产企业。父亲把我带到厂区内一块空旷的菜地旁,停好自行车,从背包里拿出几本连环画,让我坐在略高的土坡上看书。那是一片有着地垄的菜田,地面干枯,地皮翻卷。父亲提着一根黑色的胶皮水管放水浇灌,他一边在田埂上跑来跑去,一边用铁锨铲去高处的土包引水;一会儿,他要培土修好地垄,防止水溢;一会儿,他把水管移至另一方田地…………不知不觉,夕阳西下,父亲在余晖中拍拍手中尘土,望一眼通红的晚霞,关闭水阀,收拾农具,说了声,柯柯,咱们回家,明天再来!

父亲在砖瓦厂烧砖时,生产条件相当原始。取土、和泥、打胚、码垛、晾晒、烧制、搬运等工序要人工完成,效率低下不说,人也极为劳累。父亲思索后建议,想利用厂里现有条件,设计一套砖瓦生产的半自动化流水线,得到负责人准允。在父亲的眼里,电动机、齿轮、轴承、皮带轮、皮带、容器、法兰、油封、连杆,还有螺钉、螺母…………这些零配件,是组成机械化设备的基本单元,科学的配套,就是先进的生产力。父亲的图纸很快完成,并制造出烧砖厂需要的泥土搅拌机、机械制胚机、砖坯输送带…………生产效率大大改进,砖瓦质量得以提高,成品率上升,生产成本下降,设计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

父亲的右派身份决定他要与一线劳动贴近。父亲在铸铁车间劳动改造时,车间铸造工艺原始,设备简陋,技术水平低,手工操作为主,属于落后的劳动密集型生产线。有一天父亲的夜班,我为他送饭。远远望见铸铁车间一扇双开着的木门,斜着“肩膀”贴着墙面,滚滚尘流与嘈杂的吼叫破门而出,浓烟夹杂着灰黑色粉尘,漫天飞扬,大颗粒坠落在不远的路旁、屋顶,或杨树的枝叶上。

我提溜着饭盒探头探脑地进入车间,昏暗的灯光下是众多忙碌的身影,在毫无差别的工装人群里,我看见熟悉的身影。在满地的沙型模具旁,父亲和同事们忙碌着把耀眼的铁水浇注到铸型里,铁水四溢,星花飞溅,红光喷射到铸工身上暗去(我触景生情地想到在东山读书时,父亲一封来信说,不小心铁水喷溅到脸上,画了一张脸,点了好多麻点);风动机,砂轮机打磨铸件的噪音从车间另一头传来,极为刺耳。

父亲总会提出技改建议。那时铸铁车间的主任是正直的老同志,很支持父亲的工作,抽调他参与技改项目,使父亲的长项得以发挥。父亲对铸铁车间最大的贡献是独立设计并制造和投入使用的水力清砂设备。为了这项技术改造,父亲从图书馆查阅许多西方发达国家关于铸造方面的书籍,他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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